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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

吾师(第三卷) 6


何景深坐在书桌的旁边,埋着脸用手机打字,视频软件界面里属于他的一小块角落宁谧而清净,和旁边格子里李成同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相映成趣。


陈轲并没有听到两人前面说的话,只听见李成同说下周要来国内,还要让老师接待他?


啧。


瞧瞧这张娘胎里多半就长歪了的脸,陈轲一肚子阴阳怪气,刚要开麦再说两句谁知道手机在旁边一震,划开屏幕一看老师发来的消息。


“不想挨揍就闭嘴。”


陈轲猛抽了口气。


耳机里响起何景深温和的声音:“您下个月过来开会?”

李成同咬牙切齿了一阵,用不甚流利的中文提醒何景深下次私聊房间记得加密码。

何景深当然应承。又好像才发现什么似的:“房间里还有谁?陈轲?”


陈轲蓦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再次震动。


“今天的俯卧撑,现在。”


可不得又抽了口气。


耳机又传来谈话的声音——何景深抱怨陈轲怎么进来也不打个招呼,是不是麦克风坏了。又询问给房间加密的界面在哪儿。李成同随口答了两句,用他的母语骂了一句还算客气的脏话。何景深笑说您现在真是越来越幽默了——索性也开始用英语和李成同交流。


一番生拉硬扯,终于把话题又牵到正事上去。


下个月就是国际建筑学会亚州大区的年会,往几年举办地点惯例都在中国几大一线城市。20年后疫情爆发,学会的年会不得不改由线上举行,到今年终于有会员单位联合地方政府发起线下会议,会议地点就在A市,并经由政府渠道向国外与会人员发出特别邀请。


李成同和另几名常务理事一同获邀出席,都不想错过这个能在特别时期亲自造访中国的机会——已经在美国提前隔离多少天了,核酸抗原各种检测一直就没断过,这个周末他们将专机启程飞往中国。


何景深自然表示欢迎。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全都是和学会相关的事——近期会刊刊载的作品,今年学会计划中的活动,下半年相关大奖评审团的人员。李成同提到今年的普奖提名。都是些对他毫无威胁的对手,他对今年的大奖势在必得,要何景深提前准备好给他的贺辞。


陈轲一丝不挂地在床边做俯卧撑,同时挂着蓝牙耳机听老师和李成同谈话。

透过窗帘缝隙与屏幕映射的微光,他的眉头始终紧紧地收着,一身肌肉颇显坚韧,背上臀上许多青黑淤紫,都肿得不轻。


一百个俯卧撑做完,调整气息从地上起来,发现手机微信上又收到一句:“中午过来吃饭。”

陈轲回了个“嗯”。这时候点开电脑屏幕,软件会议厅已经空无一人。


中午吃饭的时间,何景深家倒是一片和谐。余清涟给余三三夹菜,何景深和陈轲面对着面聊天。


话题免不了往李成同身上拐。


何景深道:“我知道你对他有想法。但不管他这个人怎么样,当年读书时他的确给了我很多帮助。后来你要出国他给你全奖邀请,对你也算尽了一份力。不过你那时候的表现的确让他很失望,他很生气。”


陈轲站在桌子边上,默默地吃了几口饭。

P大三年李成同压根就没管过他,除了第一年偶尔开个会把他叫过去训几句垃圾shit。第二年索性连人都不见了。开会也从来没他的事。


何景深又道:“前年处分解除以后我就给学会提交了入会申请。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拖到现在,也是他做了主席才给批下来。”


陈轲应了一声。


真的不是李成同故意卡您,这会又因为有什么图谋所以给您卖个面子?

老师真是太善良了。别人哪怕给一点好处就能在心里记一辈子。防人之心也薄弱得很。

快四十的人了还这样,没人护着的话在外边会被欺负的啊。唉。


“小轲?你坐着吃呀?”余清涟劝道。


陈轲愣了一下,就着身边的椅子落座。刚坐下去就吃痛地嘶一声立马站起来,收获余清涟余三三奇怪的瞩目。

何景深没事似的挑着菜心,陈轲对余清涟解释:“腰肌劳损,老毛病,师娘别担心。”


“这么年轻就这么严重啊?”余清涟难免惊讶,“能治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轲笑,说:“能治,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眨眼三月,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


A大校园西区,施工中的建规学院的图书馆已初见雏形,建筑物转角处弧形的水泥线条流畅而刚硬。隔着丛丛叠叠的草树花坛,往东两百米的新建筑馆,下午时分碧蓝的幕墙反射阳光,尽照得满园春意盎然。


建筑馆三楼3102,何景深的办公室。组会进行的途中陈轲推门进来,坐在门边的几名研究生先招呼道:“陈教授。”“陈老师。”


“忙完了?”何景深问。


放下一袋子手册文件,陈轲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嗯。忙完了。”


他刚参加完新学期的第一场专家会议,完事一看四点半了,于是就到何景深这边来坐一坐,顺便晚上回家蹭一顿饭吃。

公司里还有一些杂事,他用手机草草浏览近期的计划表格,又听何景深道:“胡文昊,上周的方案改好了吗?”


那头学生应了一声,电脑微信给何景深发来一个文件。何景深说:“我先看一看。刘雨涛,继续。”


刘雨涛研究方向已经定得差不多了,近期着手准备开题,何景深让他用PPT做一个简单的报告。

办公室一角的落地式投影仪鲜少地开着,不远处尺寸夸张的白板充当了荧幕。何景深让几个博士都坐在一边旁听,刘雨涛就着自己的笔记本一页页照着PPT讲下来。


“这是近期的相关研究,嗯——这个,这个。”

PPT一下就划过去几页,页面几乎没有装饰,密密麻麻地一排排文献名称和相关信息,全是黑体蝇头小字。


何景深看得直皱眉,陈轲索性喊道:“停。”


刘雨涛的手停了,滚动的页面也停了,神情紧张地看这边。

陈轲靠在椅背上,指着投影屏幕:“慢一点,这部分从头再来一遍。”


于是刘雨涛往上翻了几页,从引用文献部分开始。停几秒钟换下一页,再几秒又下一页,陈轲道:“你这引用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03年04年的文献都出来了,03年你出生了没有?”


刘雨涛老实得出奇:“出,出生了。”


“全是中文期刊,你英语四级不及格?SCI EI看不懂?”


“过了。我四级560。”刘雨涛看看何景深,又看向陈轲——眼神赶紧缩了回去,咽着口水道:“我的选题是基于国内市场环境的新能源建筑开发管理……”语气里着重了“国内”两个大字,但又被陈轲打断:


“这一块国外研究少说比我们早十年,一篇借鉴的都——不是,你研究生到底怎么毕业的?!”


刘雨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满脑子夸张的惊叹号,每一个惊叹号下面都是一滴硕大的汗水,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衣服穿多了。

他脱掉厚实的黑色外衣,卷成一堆裹在桌子上。后背T恤已经湿了拳头大的一片。不慎碰到鼠标,PPT一下儿滚了十几页,直接滑到底部去。

外置音响突然“咚”的一声,屏幕上白底黑框圈着几个名字:指导老师何景深,报告人刘雨涛。当中又花花绿绿的一片:谢谢观赏。


何景深翻阅胡文昊的方案,脸色冷冷地也没什么表示。陈轲捂着脸不忍直视,憋了许久他开口道:“黄舒。”


突然被cue的黄舒:?


“你来。给他讲讲PPT怎么做,字体这些怎么调,模版该怎么用。再给他下几篇sci——最好是一区的。内容相关度高一些的。回去返个工,周末之前先交给我看看再说。”


黄舒满脑子为什么是我,弹簧一样地从凳子上绷起来,走到刘雨涛身边给人上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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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有更哈。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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