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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

吾师(第三卷) 38

陈轲蓦然一愣。


“吃饭没有。”何景深又问一遍。


“没、没有。”陈轲这样说。“我待会还有事——”


“吃了饭再走。”


陈轲道:“可是我们——”


“你师娘在家。”何景深说。他已经转身往外面走了。很快便跨出门框的边界:“吃个饭而已。串标不串标也得有证据,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陈轲从里面追出来,顺手关掉廊道里亮着的灯,又听何景深问:“方案做完了?”


“做完了。”陈轲答。“已经交上去了。等十二号出结果。”


“还忙别的事?”


“欧洲区有个项目下周落地。最近还有几场国建会和政府的远程会议,其他没什么了。”


何景深停下脚步,在满地泥灰的客厅中间:“这回搬这么近,是想天天蹭饭还是想天天讨打?”


怎么又是这问题。陈轲道:“当,当然是蹭饭——”


“五栋那房子呢?卖了?”


“没有。”陈轲回答说:“还住着呢。前段时间加班,太忙了所以才没回来。”


……


陈轲实在是记不得,他是从什么时候萌生出这辈子一定要赢何景深一次的想法。


是从十六岁那年八十三分的高数卷子被无情嘲讽的时候?是从十八岁那年知道二十八岁的何景深被评选为国际建筑协会史上最年轻的理事的时候?还是十九岁的那年青春期叛逆的他陷入对自我的怀疑?是那一年飞向大洋彼岸的旅途中远看到蔚蓝无垠的天际?


太久太久了,他实在是记不得。


然而十数年弥历生死,他早已放下少年时代的执念。现在的他选择向老师发出挑战全然只出于他想这样做:他想看看自己离老师还有多远,他想和老师公平地有一次竞赛,他想站在同样的舞台证明自己独立的存在——


无关成败无关输赢,他做了。这样就够了。


七月十一号,市新科技馆项目设计方案招募初审,经过一轮响应性审查,三十二家投标单位里仅十一家通过评审,获得参加第二天现场答辩的机会。


七月十二号。答辩会议如期在城东新区政府大楼报告厅举行。


因为有着现场签约的可能,所有进入第二轮评审的投标单位都派出代表队伍参加——少则三人成群,多则五人成队。主办方一早布置会场,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阶梯式大厅被分割成若干区块,最前方是评审专家和政府代表的席位,靠后的位置属于媒体和获邀参观的行业代表,各方企业代表的座位被夹在正正中间的一片。


陈轲卡着点带着队友入场的时候何景深和A大设计院的另两名代表已经在自己的位置落座。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眼光,陈轲大剌剌走到何景深身边坐下。


何景深说:“主办方说座位需要隔开,你去那边——”


刚来得及点个头,有人远远追过来打招呼,陈轲被迫起身应付场面。


递名片的混脸熟的一时间人来人往,等到人群松散一些,陈轲和身边的同伴说了几句话,又去前台一一和主办方的评审专家握手。何景深从后面看过去,陈轲迈着他飒爽的步子,走到哪里都跟着摄像头闪烁的光还有成群结队的拥趸。


正式会议开场之前还有个宣读流程以及介绍评审专家的环节。一直到主持人上台讲话陈轲才终于又坐了回来,隔着一个位置探头过来问:“待会答辩您亲自上吗?”


何景深正在翻弄手机。微信群里有学生询问他暑期的安排。不是那么走心地:“上。”


忽然抬头:“这么大的项目,难道你不上?”


陈轲悄悄儿搓手手:“我有点激动。就确认下。”


何景深说:“Good luck,have fun.”


陈轲说:“You too. The goddess' light will always be with you.”


深红色伟岸的帷幕下。主持人庄重的回音间。他们相视一笑。


十点钟现场清标完毕,所有进入第二轮评审的方案都被大屏幕一一罗列。


答辩环节开始了。


按照投标方单位首字母排序,何景深代表A大设计院第一个上场。十分钟方案展示,由他主持设计的方案从功能设置到环境规划一一被做出准确而简明的详解。没有一字多余的废话、话语如一从容不迫。九分五十四秒结束讲解。质询环节专家席一水儿沉默,十余秒后一名院士专家开启话筒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仅我研究的领域,我相信这样优秀的作品不止是在我们国家。在世界范围都是至为优秀的。我没有什么问题。”


质询仅持续不到五分钟。主要是甲方代表就可能的规划配合提出询问。何景深下台后走向座位,落座的同时小声问陈轲:“怎样?有压力么?”


然而陈轲却眨一眨眼:“您没有对我放水吧?”


何景深笑:“陈理事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我倾尽全力都怕够不着,怎么会放水呢?”


好吧。


主持人在前面报幕,又一名投标方上场了,会场渐渐地安静了下去。这时陈轲的助理从那边递来一沓早已准备好的图册和文件——于是陈轲着手最后一次准备自己的答辩词,而何景深似乎在忙什么事情。随身的平板电脑亮度被调高,布满文字的界面被他涂覆红红绿绿标记的线条。


下午三点,方案进入最终审议程序。所有专家和甲方代表依次离席,其余与会人员则留在现场等候。


临近四点评审结果公布,中标方A大设计院现场签收确认函。无论意外或不意外中标还是没有中标事情都暂告一个段落。陈轲抛下团队的同事独自开车带何景深回家,顺路还往城东新区的大型生鲜超市买了个菜。


推着购物车七拐八拐,陈轲在花花绿绿的母婴用品区停下来。


望向眼前高高的货架,一排排一列列整齐的奶粉罐子令人缭乱,每一张标牌旁边都贴着进口国家的国旗标识。美德英法意大利西班牙新西兰荷兰澳大利亚。他忽然问何景深:“师娘快到预产期了,是不是该买点奶粉回去?”


“不用。清涟说这个用不上。她喜欢自己挑东西。”何景深说。


一面说话他一面埋头打字。市科技馆新馆方案中标,后续详细设计阶段的工作需要及时布置和展开,设计院微信群各类消息忙乱不堪。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染上了陈轲一边走路一边做事的习惯。


陈轲想了一会。也是不怎么放心,决定回去先问问师娘的意见,如果真有需要找个国外的手下亲自采购专邮也许会更好?


十三号。一夜过后生活又恢复如常。校园的天空又一轮炎炎夏日、蝉鸣和树荫在道路间纵横交织。重大项目中标的喜讯在学校里传播开去。校领导专程到设计院办公室祝贺和慰问。下午日头将落的时分,陈轲久违地又出现在建筑馆三楼。


实验室正在进行放假前最后一场组会,陈轲轻轻地推门进来,径直走到何景深的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


过一小会,他凑到老师耳畔说了句什么悄悄话。


正在做汇报的黄舒猛然一个抬头:“什么。你俩又和好了?”


何景深:?

陈轲:?


七月十五号,星期五。这是陈轲自己选定的请罚的日子。


他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回家去吃,自己在公司食堂用了一点简餐,蔬菜沙拉和三明治。傍晚回到住所洗漱更衣、给老师发过去一条确认的消息,手机静音放在茶几上随后就在地上跪着。


直到夜幕初上的时分他始终睁着眼,客厅封闭式阳台的窗外苍蓝的天渐渐昏暗。近处是他家里的沙发和茶几——这些客厅的摆设与之前无数个日夜同出一辙。丝毫没有改观。


——————


今天没有彩蛋:)

家里小孩周末满三岁。大概率不更哈,专心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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