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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

吾师(第四卷) 7

话聊到一半,于闵已经往屋子里去了。没了人影儿。

水池里乌龟也躲起来,不知在哪一块石头的后面。微风拂过墙角的枝叶,时不时沙沙地响上一阵儿。笼子里的鸟都噤了声。


它们都在仔细地听。年轻的主人家在讲故事呢。


“早些年桥梁结构国重,许成一直是老师的搭档。老师是主任,他是副主任。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老师经常请许成来家里吃饭。他们什么话都能说,关系很好。”


“老师性格较真,身边人都对他有敬畏,要么就是疏远。只有许成算得上老师真正交过心的朋友。知道真凶是他过后老师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一直就问为什么,为什么。所以我上周特地去了一趟看守所。就是去替老师问一问许成到底是为什么。”


“看守所条件比监狱还差。进去就闻得见一股味儿。我见着许成,差点儿都没把他认出来。他精神很差,看上去像很久没睡过觉,脑子也不太正常了已经,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还说什么让我放过他女儿——”


陈轲叉起来最后的一块儿瓜:“他装的吧。”


何景深看他一眼。两手交握在一起。像是在思索什么。


“不是吧?”林希不太能相信陈轲的判断,“看守所的同志说他这样有一段时间了。自从上回他的辩护律师来探监——”


“那他说是为什么了吗?”陈轲又问。“他为什么要陷害师叔呢?”


“说了一些。他觉着以前老师做什么事都针对他。什么项目做下来他都捞不着应得的好处。后来老师去了T大,在行业里又处处都压他一头。让他始终抬不起脸来。”


……


日头向西斜落。就快要傍晚了。


林希留客人吃饭,但何景深和陈轲都不愿意太过打搅他们。一番客套之后起身告辞,踏上了返程。


T大校园里景物甚美。在斜阳的光照下都柔柔地、暖暖地。他们走了一路,没有说什么话。只时不时听见何景深轻声的感叹,仿佛那些消逝在木林花丛间的风。仿佛在述尽人生的不易。


开车回家,陈轲又放起了轻缓的纯音乐。掰方向盘的幅度却依旧大开大阖——何景深正看着陈轲的手在皱眉,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然一震,屏幕显示短信概略【A市交巡警:根据监控摄像头显示,您的小型汽车安ACK335于2023年4月8日下午14点20分在城西区保宁街路口违反了……】


何景深把手机拿过来。问:“密码?”


陈轲说:“080512。”


汶川大地震纪念日,他拜师后的第二天。那天他在何景深家里一边看地震新闻一边复习抗震结构概念设计的重点,顺便跪在茶几边上修改自己被批得七零八落的构图作业。不过何景深可不会记得这些。


解锁屏幕,何景深径直去拉短信。往下一划果然看见堆积如山的交通违规提醒:超速的,违章变道的,不按交通规定停车的,不按指定方向行驶的……


最近的一条显然刚刚发送过来,提醒陈轲不要连续变道,被摄像头记录的违法行为就发生在他们登门拜访于闵之前。


何景深能记起陈轲怎么把车从一侧车道甩到另一边儿去的。但那一瞬间可能是太过于震惊,乃至于让他连提醒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叹了口气。锁屏把手机放回。


“别担心。Jission。”陈轲宽慰道:“我从来不借别人的驾照本子。现在可以学法减分嘛。而且您看我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超速从来不超过百分之二十。违章罚款交得比交税还积极——”


何景深极深、极深地看他。


陈轲真的是没辙。“您真的可以放心。您看不止是开车。我现在做啥事都把您的教诲记在心上。我现在是纳税标兵,治安形象大使,廉洁奉公楷模。去年还评上了市级道德模范,走哪儿都有人说是您教得好——”


他说着这些话,油门踩得更深,车速都加快。连着两轮加塞飞快把车换道到右侧,甚至哼起轻快的口哨,伴着车厢里的音乐自己给自己打节拍。


“我明天去城东看守所。”何景深忽然道。


猛一个刹车。车停在路口人行横道的外边界。陈轲转头问:“什么?”


何景深并没有理他。


“您去那儿干什么——您要去看许成?”


何景深仍旧没有答话。但他没答话,却又像什么都回答了:他需要节约精力。而这种沉默是他一向的本能。


绿灯亮起,后车的喇叭声震得人耳鸣。陈轲不得不把头又转回来,踩下油门继续往前。


他试探着问:“我陪您去?”


何景深手放在腿上,端庄,郑重,“不用。”


“那地儿又脏又臭的。林希都这样说:现在该问的也问了。您还去找他做什么?”


“刚才在师兄家,你中途去上厕所。我和林希多说了几句话。”何景深说:“我问林希你是不是主动联系过他。他回答说是。但是他又说你没有做什么,许成认罪和你没有关系。”


陈轲倒吸了一口气。


微风卷来泥尘。还有春天城市里弥漫的金属味的空气。

路畔的花一丛丛都开着。天边挂着一抹淡淡的云。


片刻,何景深埋下眼睛,摩挲着右手中指的那一块儿老茧:“其实我也怀疑过许成。当年他和师兄利益关系很深。而且他这个人不简单,精致利己,有城府也有手段。”


他忽然笑起来,又看向身边开车的年轻人。调侃似的:“和你还挺像。保不齐你比他还更厉害?”


这当然不是在夸奖谁。陈轲的眼睛晃了一下儿。

车轮也跟着晃了一下。好在很快被司机掰正了。


而一旁何景深又说:“我怀疑是许成,但找不着证据,只好试着去向梁玉安了解情况。建筑系的老教授也没剩几个了。哪怕能从他那里知道一点儿蛛丝马迹呢?”


“但他坚决不同意我的猜测。还把我骂了一顿。”


这不上赶着去找骂么。


陈轲实在是没忍住,“梁老管了建筑系几年,在任期间出这种问题得多伤面子。何况他还是许成的老师。您去找他能有什么用呢?”


“是啊。”何景深感慨道。


“我没有你的手段,不能让一个在看守所被关了一年多的人忽然间良心发现、承认他尚且不为人知的罪行。除了这些笨办法,我还能怎么做呢?”


陈轲只好又闭嘴了。像被贴上封条。


“停车吧。陈轲。”何景深道。“找个地方聊聊。”


如果你仔细去听,会发现他这句话实在无奈极了。


家里的弟弟干了坏事儿。法律和道德不允许他家暴。家人们也不允许。

门墙里的学生要翻天,但他撵又撵不出去。管得心头焦。


甚至连句真话都不那么容易听见,哪怕被许诺了千八百回。但真要遇上什么要紧的事情了,还得靠他去问。去哄。去猜。

搞不好还能倒过来教育他呢!


如果周围没有外人陈轲也没有在开车,他真恨不得一巴掌直接给扇过去。一巴掌不够再来一巴掌。但他知道这是不理智的,陈轲要靠脸吃饭,陈轲还得在外面上班,现在已经不流行口罩了,孩子大了总得要留点薄面。


好在天色还不晚,西边的霞云都很淡。


正好是小区边上的体育公园,他们刚刚路过了网球馆,能看见那边飞动着的球影、攒错的人流和场边高耸的围栏。


车辆又前行几十米,在临停车位里找到一个空缺,陈轲把车塞了进去,稳稳地停住。


他们都下了车。转过来陈轲发现何景深手捏得很紧。似乎在回避什么而先一步往那边儿走了。


“Jission!”他叫了一声。赶紧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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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这一更来晚了点。周末就快要结束了,各位上班/上学愉快


(我就看看到底是谁不点红心一天在那里白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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