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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

吾师(第四卷) 9

一眨眼,时间过得飞快。


四月的月底,陈轲的第一堂面向建筑学与城市规划转专业本科生的专业课程如期开课。


星期四上午十点,第一教学楼二楼可以容纳三百人的大教室座无虚席,甚至靠窗的过道都挤满了前来蹭课或看热闹的学生。


前排中间有学生架起手机开直播。直播账号“A大探秘”。直播间标题“A大公开课专场:夕阳产业最后的光明”。


【艹啊这标题取得,什么产业能比我生物更夕阳。哦原来是建筑。打扰打扰告辞告辞】

【生物建筑一起走谁先崛起谁是狗,自从听说隔壁材料乘着新能源东风一夜致富瞬间就感觉世界都快崩塌了】

【啊喂这里是陈总在讲课啊,各位给点面子,什么夕阳不夕阳的,基础建设关系国计民生这是我陈总说过的原话。呜呜我陈总永远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陈总去年再次荣登A市青年富豪家榜首你们赶紧周知一下】

【最近有点迷林校长。有没有人和我一样磕林校长和陈总CP。我先轲为敬赌一发陈总在上面斯哈斯哈】

【抱歉不认识什么校长。但是前几天我在教学楼听见陈总叫何院长杰森杰森,何院长也是我男神啊啊啊,dbq我真的受不了了谁快来救救我】

【jm冷静冷静,何院长已经有家室了。陈总在和老师讨论学术问题说的是开间进深,你听岔了吧】

【T大的进来凑个热闹,你们老师上班居然穿burberry。科研经费都被拿去炫富了吗】

【艹我收回刚才的发言,房管别拉黑我是陈总脑残粉,卧槽陈总怎么会亲自上台讲课。求发个定位我马上坐火箭过来】


……


当陈轲在三尺讲台上,手里捏着一只纯黑色的水性笔指点建筑行业前后百年的江山,课堂现场气氛热烈网络直播间数十万人气值一片鬼哭狼嚎的时候。在第一教学楼七八百米开外,矗立在校园西北角的新建筑馆始终平静又安宁。


黄舒抱着一沓拉儿资料跑遍了三楼到五楼的办公室。汗流浃背的。最后他在五楼小会议厅找着正在和专业负责人开会的何景深。


刚巧会议结束,七八位教授主任前前后后地离开。他赶忙凑上去:“何老师。老师这儿要您签字。得赶快,人事那边催得急。”


何景深是慢性子。就算再怎么着急的事,但凡要签字他都得一字字细细地过目。他拿过来黄舒的文件,立刻被当头标题所吸引:“校级科研岗位人才推荐表”。


“不打算出国了?”何景深好奇。一页页翻下来,表格填写得很完备了。字迹也清晰。这份儿资料一看便有充分的准备。奖状证书复印件也都作了准确的装订。


可他上个星期还看见黄舒在准备签证?还在和国外的联系人打电话?


“不打算了。”黄舒说。


“实验室缺人。你留下来也好。”何景深拧开笔盖签了名,又加上几字夸赞的评语。没来得及细问,黄舒已抱起资料跑出去了。留下两声敷衍的道谢。


会议室没了旁人,只剩下教学秘书安微在收拾桌案。看一眼手机时间,何景深揣上自己的手机,手指在一沓会议资料上点了点。


“小安,待会把我的东西拿去办公室。”


“是三楼的实验室办公室吗?”安微问。


“三楼。”何景深道。他说完话便走了出去。几个大步又接上小跑,不一会儿出现在楼下,新建筑馆门前扫码租借一辆电动自行车,踩动油门向第一教学楼的方向驶去。


讲台上,陈轲捏了捏领口别着的麦克风,向着台下茫茫多的人、茫茫多的脑袋,还有茫茫多手机和摄像头说:“今天这一堂课,主要和大家分享我眼中建筑的机理和逻辑。下一堂课我会继续和大家分享我在公共建筑设计领域的一些研究。”


“最后,我想用Álvaro Siza的一段话来结束今天呈现给大家的这一堂课。希望各位同学在今后的学习中能始终与我共勉。”


足足三百人的大教室里已然鸦雀无声。而秒针滴答滴答的响动仿佛叩击每一个听众的灵魂。就连刚刚踏进教室后门的何景深都屏住呼吸。


但沉默在延续。在延续。


窃窃私语像林中的蚊蝇,随着这样诡异的沉默一茬茬儿地壮烈生长。而陈轲——谁能知道他心里此刻多么的慌张又焦躁——他妈的他把Álvaro Siza到底说了个什么给忘掉啦!

  

妈的Álvaro Siza到底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发现教室最后排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以及深深注视的目光。


“As an architect, I,emmm…”


陈轲深吸了一口气,捏紧话筒用他明亮又自信的嗓音:

  

“I don’t just want to be preoccupied with solving problems. There are other issues at stake. The real issue is to keep a good balance. Functionality should never suffer, but architecture should be much more than that and achieving beauty is the top priority of any architecture.”

  

——一气呵成!


——掌声雷鸣!


华尔兹舞曲响起,紧随其来是各处喧闹的声音。学生们纷纷起身从就近的房门离开。靠前位置的许多学生冲向讲台把陈轲团团围住。

好半天时间陈轲才终于脱身出来、抱着自己的风衣外套匆匆迈出大门。


耳边传来多么熟悉的声音:“走。去吃饭。”


“何老师。”——跟在陈轲身后的研究生助教先打招呼。


“老师。”陈轲一下儿就笑了:原来何景深在走廊边等他呢!


学生们纷纷道别。没多久就都走远。陈轲和何景深一齐落在了后面。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肩并着肩。


“怎么样?”何景深问:“上课好玩儿?”


“还行。”陈轲道。


“下回记得准备好讲稿。如果实在有意外,像今天这种情况你也可以反问学生。或者就卖个关子,让他们自己去查。”


妙啊!


然而陈轲忽然警觉:“您以前是不是经常对我用这招?”


“想多了。”何景深说:“你刚上讲台。不用点下三滥手段书都教不下去。我又不想看你被学生退货,还能怎么办?”


……


二十九号的晚上,一家人都吃过饭,陈轲依旧负责洗碗收桌子。何景深推着婴儿车陪妻子一同出门。


八点有余他们回到家中,小多宝已经快睡着了。何景深给妻子道别。从1206号房舍的大门出来。


斜对面便是陈轲的家,春节前刚搬过来的。大门是典雅的白色。


输入密码,推开门扇,一眼便看见客厅亮着灯,宽阔的空间里头家具陈列有致,落地窗的窗帘也拉开了。像是恭候谁人的莅临。


但陈轲却不在这儿。


一直往里面走,房间最西边是陈轲工作和读书的房间。从门边一眼便能看见及顶的陈列柜、满墙的挂画。那些来自世界著名建筑艺术家的作品是他和陈轲共同的挚爱。如果不是总有许多正事要做,何景深可以站在门边看上很久,很久。


“老师。”


陈轲出现在后面。很突然。


何景深浑身都僵了一下。“你做什么?!”


陈轲摇了摇头、绕过来走到何景深面前。“前几天买了藤条。但好像质量不行,泡水过后都开裂了。”


他双膝跪地、抬起双手把细长的木棍举过头顶。

  

“辛苦您了!”


“这东西太重。你现在受不了。”何景深皱眉。


他伸出手,向陈轲道:“腰带。解下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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